達利和他的情人

Little Ashes

上映日期:2009-08-28

類  型:歷史/傳記劇情

片  長:1時52分

導  演:保羅‧莫利森

演  員:【暮光之城】羅柏‧帕丁森

發行公司:天馬行空數位有限公司

官方網站:

原文刊載於典藏雜誌8月號,經作者、典藏同意轉載

禁忌與秘密 - 達利和他的情人(Little Ashes)  文/鄭治桂

1922年,歐戰已結束的世紀初,陽光,蘆花,格拉那達,鄉野。

從格拉納達到馬德里

西班牙民謠風的吟唱開啟了這部帶著詩意與頹廢色彩的藝術家傳記電影,從馬德里學生書苑(Residencia de Estudiantes)的輕快節奏開始,<達利與他的情人> (Little Ashes, 2008)散放著年輕的氣息。

出生於格拉納達優渥家庭的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 1898-1936)和狂放不羈的布紐爾(Luis Buñuel Portolés, 1900-1983)成為室友,來自加泰隆尼亞的達利(Salvador Dalí, 1904-1989),由導演刻意塑造神祕性格,以一隻窺探車外世界的眼神露臉,一雙步下馬車的奇特長靴出場。

<暮光之城>(Twilight, 2008)的偶像男星帕特森(
Robert Pattinson)挑戰了藝術怪傑達利的青年時代,而西班牙演員貝爾坦(Javier Beltrán)所飾演的詩人羅卡則是本片的真正主角。好比<畢卡索與莫迪里亞尼>(Modigliani, 2004)的男主角其實是莫迪里亞尼。

影片帶著陽光的色彩,對映著室內侷促空間與黑色陰影,也對照出從陽光之鄉而來的羅卡和性情特異的達利。羅卡終將回到土黃色的鄉村與人群之中,成為西班牙人土地情感的代言者,而達利將一步一步帶著他羞怯而矯飾的矛盾性情,漸漸趨向巴黎紐約和都市文明所崇尚的浮華生涯。詩人與畫家的性情與氣質如此不同,而終將漸行漸遠,各自塑造自己的生命與世界,成為西班牙歌頌土地的詩人,以及名揚國際崇拜美金的超現實大師。

這一部從1922年到1936年,跨越藝術家的象牙塔時期到反抗佛朗哥政權時代的傳記電影,將秉性殊異的三位藝術家交會閃現的火花,投照在傳記作者依據詩文與信件所追索出超越友誼的同性情感。

我們從羅卡與達利的書信,和羅卡為達利所作的詩歌,以及傳記作者所撰寫的羅卡與達利之間「不可能的愛」,加上布紐爾三人間的「友誼之謎」,得到一個經由哥斯雷(Phlippa Goslett)所撰寫的劇本,莫里遜(Paul Morrison)執導的本片尋繹出的「情人」觀點,圖繪出年輕藝術家擺盪在探險與虛無之間的青春色彩。

兩顆閃亮的彗星,短暫的交錯,在帶著菁英色彩的藝術學苑,燈藍酒紅的美國爵士風音樂的世紀初頹廢氛圍中,以及法西斯政權統治下的壓抑情緒,和大自然催化著壓抑已久的慾望,激發成導演所塑造的這一段混融了幽細唯美與激情衝突的情感。羅卡與達利這兩條交纏的生命軌跡,穿插了布紐爾這個天才導演介於其中的微妙友誼,讓隱晦的同性戀禁忌更形衝突。

詩畫影的超現實交會

關於詩人、劇作家羅卡,國內譯有他的詩集<吉普賽故事詩>(Romancero gitano, 1928)和他的戲劇<血婚>(Bodas de sangre, 1933)與<白納德之屋>(La casa de Bernarda Alba, 1936)等。而<白納德之屋>曾法葉‧亞吉拉(Rafael Aguilar)佛萊明哥舞團2006年在台北演出過。大導演索拉斯(Carlos Sauras) 更早在1981年就將<血婚>拍成著名的佛朗明哥三部曲(Flamenco Trilogy)之一。

索拉斯也曾在<布紐爾與所羅門王的圓桌>(Bunuel y la mesa del Rey Salomon, 2001)一片中,以布紐爾的角度將三人形影不離探索生命與預見命運結局的歷程,賦予宿命的神祕色彩,彷彿藝術家的使命即在完成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命定自我。

在已屆達利逝世二十周年(January 23, 1989),預期將有數部達利傳記電影完成的此時,一部以達利情人之名的「羅卡傳記」側寫超現實藝術奇才的獨特視角,其價值實在不下於直接聚焦於達利的電影傳記,而這尤其是詩人羅卡的珍貴傳記。

此片還將喚起吾人對<安達魯之犬>(Un chien andalu, 1929)之超現實先驅布紐爾的注目;眾人記憶猶新,才在不久之前,台北市美術館的龐貝度文化中心現代藝術特展<世外桃源>(L’Arcadie)中,展出的影片<黃金時代>(L’Age d’Or, 1930),就是這位狂妄之才的影像異想。

憤世嫉俗的布紐爾,在苦悶的馬德里嚮往著巴黎,他的憤怒易感、羅卡的深沈與溫柔、以及達利的對現實的嘲諷與矯情,都將在馬德里的現實與巴黎的想像中搖擺閃爍。

有一回,布紐爾與羅卡摻扶著醉酒的達利回到宿舍,布紐爾與羅卡上到屋頂在黎明之前的紅色晨靄中靜默的相對而語。導演在一片寧靜的黎明前夕的灰沉調子為兩個友人的友誼與默契定了調,也似乎教他們預先看見天亮之前的未來。羅卡的詩文獨語,在灰靄細膩的天空色調中,細緻而沈靜,透露著溫柔的力量。

而沉睡的達利將是那被陽光喚醒的瘋狂藝術家,在夢想之後,打開窗戶,照見暗室中對比強烈的陽光,站在鏡前凝視自己,如演員般的換穿戲服、修剪怪異的花飾衣衫,甚至在鏡前裸身擺弄自戀的形象,彷彿渴望陽光照射而隱藏在陰影中的羞怯心靈。

詩人之愛與禁忌

羅卡的詩人之眼何時開始注目達利?在傀儡戲中,羅卡暗中凝視達利模仿眾人快意喝酒的羞怯側影,他卻也因為這念頭而在聖母像前默禱懺悔。達利又如何產生不近情理的想像?發呆遐想的達利,也曾逃出教室尾隨羅卡與瑪格麗塔攜手散步的身影,一場迴廊中鬼鬼祟祟跟蹤以製造「巧遇」的戲碼,配上輕快的琴音,有著詼諧的情調,這段旋律後來也一再出現在羅卡與達利的相會時刻。而「天才」的互相欽許,「革命」字眼的挑釁,「妞兒」的假性愛情話題,像禁忌的發球遊戲擦網而過。

|羅卡與達利的眼神、言語,與行動,漸漸交換著彼此的默契,布紐爾卻落在這默契之外,激起布紐爾尋釁與同室友人肉搏打鬥的影像,對照著羅卡與達利離開混亂現場,來到寧靜的教堂中面對聖母的凝視與會心一笑,可是喻意著在天主教並不容許同性戀的那個時代,詩人已逐漸走向寧靜的禁忌。

電影中一段羅卡與達利兩人同遊在西班牙北部的卡達克(Cadaqués),偷單車冒險的荒郊之旅,在山崖與海隅之間,偷偷的將二人從社會人群中抽離出來。海灘上撿拾漂流木與石塊樹枝,排成十字架形的美麗形象,更是讓二人回到遊戲天真,但達利隨後卻任性的踹壞這美麗的象徵物,令海邊的村夫漁人也為之側目。藝術家的瘋狂行為,詩人的奇妙心理,青年人的任性與超越友誼難以解釋的關係,在光天化日之下仍舊是一個祕密,而片刻存在的美已毀去。

海邊,天色向晚,海水的色彩與天空由灰色逐漸變為深藍,小船划向海中,在嘻鬧與任性的歡笑中,達利先跳入水中...。世界開始變得寧靜,水波晃蕩,月光跳躍,吉他的絃聲緩慢而悠長,藍色的海水中,有銀色的水泡,慢速的浮生。兩人在水中的迴旋舞蹈,畫面唯美浪漫;柔美的色調,輕細的質感,節奏緩慢,逐漸加入的提琴的音符,水波不斷的迴旋,將兩人浮出水面,擁吻的景象融化在迴旋的波紋之中。這一段長達2分鐘的藍色迴旋曲,是影片中最具音樂感的優美調子,它無疑是兩個年輕藝術家的情感發展的高潮,而觀眾卻毫無察覺,兩人的情感,從這一個時間點上,將開始隨著彼此的性格而越行越遠終至離散的命運。這一個詩意的畫面,可是導演將藝術家少不經事的情慾試探與現實世界衝突的支點?已與女子談過幾場戀愛的達利此時20歲上下,而羅卡大他6歲。

海中的舞蹈之後,回到室內寧靜的畫面。室內,窗前,畫面靜止,像極了達利的油畫,藍灰色調的平塗油畫,細滑的質感,在達利走進這極靜的畫面之前,令人恍然產生超現實般的錯覺;這一幕寧靜,對照前一刻海中舞蹈詩一般的浪漫,美得毫不遜色,可說是全片最美的一片靜止畫面了,此時,導演並未將兩人的愛情的強度向前推進,反而在寧靜的、油畫般的室內窗景畫面中,停止了浪漫的激情。而當晚達利將徹夜難眠,腦中聽見人們的嘲笑聲。

達利的狂妄與任性,和他潛意識中的社會壓力,這類感情的禁忌使他存在著一種矛盾的心理,而單純的羅卡則回到格拉納達。

安達魯西亞的蘆花在陽光下飄動,羅卡走訪民間採集歌謠,吉普賽人的深沈哀傷與嘹亮的歌聲,成為他創作詩集的靈感,一種源於土地的情感,使羅卡成為那個時代最具有地方風味和傳統歌謠的詩人,他貼近大眾的詩風,和他刻意的將平凡人物的生命用眾人可以容易理解的口語,寫成易於傳送的詩歌,和通俗的戲劇,在巡迴演出的過程中,喚起西班牙人的自覺,逐漸的引起獨裁政權的不滿,牽引他走向血灑西班牙土地的宿命,將生命則凍結在38歲的永恆瞬間,而憤世嫉俗的布紐爾,追逐虛榮的達利竟都遠離了這個危險,度過他們超過80歲的一生。

天涯歧路


布紐爾終究翻看了羅卡的日記,知道了二位好友的關係而負氣離去,而詩人與畫家之間也逐漸掉入一個緊張的關係,達利的腦中始終揮不去人群對禁忌的嘲笑聲。是罪惡感或是羞恥心,知音相惜或是情慾探險,二人間的心靈與身體的磁引與排斥,終將訴諸詩人與畫家氣質與天性的選擇。

達利受了布紐爾的影響,前往巴黎。藝術家的一生開始暴露在世人的眼中,而這之前的生命,仍將是一場謎。

一場瑪格麗塔前來與羅卡做愛的戲,對照達利向羅卡展示卡拉(Gala)裸照的示威情緒,張力強烈。這份令瑪格麗塔激烈而悲傷的愛,和羅卡由被動轉主動的姿態,刺激著瑟縮在角落的達利,淚流不止,激動離去;這是本片唯一以假像呈現的異性戀情,將二人的自尊拉鋸為尖銳的衝突。這場逼真的反高潮,究竟是達利終其一生否認與羅卡之友誼的解碼,抑是導演在達利死後20年無從否認的大膽假設?日後達利帶著戀人卡拉重回馬德里炫耀,不過是將二人存在的記憶覆蓋的誇張手勢,而半個世紀後卻將再度被無端掀起。傳記與傳奇在此恐怕無法真正劃分了。

達利,布紐爾,都已遠離羅卡,而兩人在巴黎超現實主義陣營初試啼聲一舉成名的影片<安達魯西亞之犬>(Le chien adalou, 1929),卻藉著影射來嘲弄著羅卡。羅卡則開始了他留在西班牙,巡迴鄉土為庶民搬演戲劇的不同人生。

布紐爾的憤怒與偏見還有機會在未來的日子裡,和羅卡重逢,以對抗法西斯政權的行動重獲友誼。而一生否認與羅卡密切關係的達利,一直要到生命的盡頭才承認他和羅卡的「友誼」。偏執的達利,如自己所說:「我跟瘋子的唯一的差別,就是我並沒有瘋。」達利是他自己世界裏的「薩爾瓦多王」(King Salvado),除了他生命與藝術中的謬思卡拉,那世界裏沒有其他人,但羅卡的<達利讚歌>(Oda a Salvador Dalí, 1926)又如何能輕易否認?

本片並沒有出現任何一張達利像柔軟的時鐘或潛意識之夢般的知名之作,但在羅卡被佛朗哥的法西斯陣營暗殺的1936那一年,達利也畫出了一件對西班牙祖國內戰恐懼的驚心之作:<柔軟的結構與煮熟的豆子,內戰的預感> (Soft Construction with Boiled Beans - Premonition of Civil War, 1936,110 x 83cm,費城美術館),以極度的偏執想像他對手足相殘的焦慮;同一年,逃離佛朗哥政權的布紐爾也製作了一部親手撰述的新聞紀錄片<西班牙1936>。

1936年,西班牙內戰爆發。無塚的詩人,埋骨在蘆花,陽光,格拉納達,鄉野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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